2009年11月17日

功課

知道居正的外公走後,我一直很想寫封安慰的信給他的母親蕙芳。

『居正的外公走了。』吃飯的時候我對建隆說。

『是不是要包個白包過去?』建隆問我。

『嗯。』 要包多少不是問題,但,就這麼托人帶個裝了錢的白包過去嗎?我在心裡想著。

蕙芳是我曾經交往了八年的前男友母親。在過去的那八年裡,她對我就像親女兒一般,直到我婚後和建隆去拜訪她,她都還問建隆『我這個女兒不錯吧!』。所以,倒不是因為前男友的關係,而是因為蕙芳對我的照顧,讓我很想給這個長輩一些支持。

只是,要不要寫封信給她?這個問題一直在我腦海裡打轉。時間緊迫,下週六就要舉行告別式了,白包必須在那之前送達。但,要寫什麼?

記得自己的外婆過世時,我完全聽不進任何的安慰。

我永遠記得在基隆坐月子的那個下午。正準備邊吃水果邊打電話給外婆,誰知道那通沒人接的電話竟是因為外婆走了。

我放下水果,一個人呆坐在沒有開燈的客廳,馬爹里蹲坐在電視櫃旁的角落喵喵對我叫。

我想像是舞台劇的女主角,趴跪在舞台上用力搥打地板,哭喊出巨大的悲傷,然而整個身體卻只是不爭氣的癱軟在沙發上。

是因為外婆好幾次進進出出急診室、加護病房的經驗,還是因為我不能出門去探望她,得待在家裡坐月子的時間必須長達一個多月而讓我一直害怕這從小最讓我擔心的事就會在這段期間發生。我腦子一片空白,想放聲大哭又怕吵醒剛睡的女兒。『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我不斷的問著自己。

奇怪的想法曾在我懷孕時不斷跳進腦中。要不然就讓外婆的走和女兒的來同時,換我照顧她從小到大;再不然就讓外婆平平安安的看到我的女兒出生,好了了她一樁心願。只是,都沒有。

等婆婆下班回來,轉開我房門看到我雙眼紅腫,包著鼻涕眼淚的衛生紙滿滿的堆散桌上。一直焦急的問我,『到底怎麼了?』但我說不出口,我只能透過被眼淚模糊的視線直直的看著她,我還是說不出口。短短的一分鐘對她來說或許也有如一年般漫長吧!我必須告訴她我到底怎麼了。硬逼著自己擠出那四個我這輩子再也不想說第二遍的字『婆婆走了。』。

我不記得她有沒有對我說什麼安慰的話,只記得她轉身出去把房門帶上,用台語和公公說了兩句我聽不清楚的話。


後來好幾天, 我聽到最多的話大概就是『別哭了,坐月子哭很傷眼睛的。』

失去親人,尤其是最親最親的親人時,感覺就好像耳朵裡負責辨識鄉音的接收器突然壞了一樣。腦子裡清楚記得每個語調、抑揚頓挫後的背景畫面,也知道那些早已消逝於空氣中的音子曾穿過耳殼迴盪於心,但,想再聽見,卻發現怎樣都無法再聽到,只能從記憶中片片段段地試圖拼湊出熟悉的音波,可是卻又怎樣都不完整,然後才真的接受,原來壞了,就是真的壞了。

想了老半天的內容,結果竟全是對外婆的思念。

還想安慰她呢,自己都還沒把這堂課的功課做完。

2 則留言:

  1. 時間是最好的療育師,中壢的美人問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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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恩恩~~只是有時候覺得,時間只是帶走了一些記憶,但痛還是深深埋藏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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