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29日

玩泥巴

坐在撒滿陽光的青草地上,我看著小孟以圓弧、螺旋還有直線的方式奔跑。

突然,在我身旁不到兩公尺外的另一位母親,啪一聲打落她女兒手中正在把玩的乾硬黃土泥巴。『你很髒耶!不要玩泥巴,這個給你。』母親從草地上撿起了一片乾黃的落葉,遞給一歲出頭的小女孩。

我倒吸了一口氣,在一旁看著想哭又不敢哭出聲的小女孩,一癟一癟抿著雙唇。因為彼此僅只是剛認識的朋友,我沒有多話。只說了一句『小孟去跑跑呀!』將也在一旁看傻了眼的小孟差遣開。

間隔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啪的一聲和『你很髒耶!』又在我耳邊響起。我轉頭看去。『你吃什麼?吐出來!吐出來!』這位母親正使勁捏住小女孩圓潤的臉,被捏凹的雙頰間擠開小小的嘴。『什麼都往嘴裡放,真髒耶你!』。

『不放到嘴巴唷!琦琦。』我小聲的對還只會伊嗚言語的小女孩說,並暗自希望這位母親能夠稍稍平息她對泥土的怒氣。

『媽媽,泥巴勒?』小孟尋找著原本在琦琦手上的泥塊。

『不見了!』不等我回答,琦琦的母親裝出俏皮的聲音對小孟說。

『你想玩是嗎?』我問小孟。

『嗯。』小孟邊點頭邊在琦琦身旁尋找著。

『你去別的地方找找,你看,那邊也有一小塊泥土。』我指著前方陽光撒滿的草地上說。

小孟撿起一塊乾硬的黃土,玩著。

『你怎麼就這麼愛玩泥巴呀!』聽見琦琦母親的話,我再次轉頭。這回她沒有再出手打落小女孩手中的泥塊,只是無奈的唸著。

『因為她以後要當陶藝家呀!』我說。


沒想到琦琦看了看我,低頭把玩了兩下手中的泥塊,突然咻的一下,使勁拋開。後來,一直到我們離開那一大片青草地,琦琦都沒有再撿起任何一塊泥土。

我想,從她用力甩出泥塊的那一刻起,大概決定了要認同泥土很髒這個觀點。所以,恐怕是當不成陶藝家了。

之後的一個小時裡,我坐在陽光下,一直反覆想著:在什麼樣的狀況下,我會像琦琦的母親一樣,打落孩子手中正在把玩的東西?我想,就算是小孟從溼溼的泥土裡,用手指挖出一整條正在蠕動的粉紅色蚯蚓,我大概也下不了手。而且,我希望自己永遠不會這麼做。

孩子是父母手心的寶;父母是孩子仰望的天。

在孩子小的時候,他們認識世界的方法,除了自己探尋外,更多時候,是看著父母對於這個世界的觀點演繹。因為想要教養出一個開放、勇敢也願意冒險的孩子,我努力調整自己,試著不要給她太多我的觀點,希望她能夠自己去認識這個世界,勇敢做一個有想法的人,也希望她能用雙手、身體還有所有的感官好好在童年留下屬於自己的記憶。

一個女人只要受孕、生產,就能夠很自然的成為母親;然而想要作為一個醒覺的母親,卻需要非常留意:留意自己的喜厭好惡、情緒、慾望、憤怒與過多的保護;留意孩子的興趣、偏好、性格還有情緒起伏。不怎麼容易,有時候甚至有些辛苦,就像最近一次小孟把小馬桶內的便便、尿尿,咚的一聲倒進抽水馬桶,卻濺的滿地都是時,我還得冷靜的提醒自己:她只是想要幫牤,應該先給她鼓勵,再提醒她下次等我一起倒,而不是劈頭就責罵她雞婆、幫倒忙,壞了她以後想要主動幫忙的興致。所以雖然辛苦,我還是相信,這樣可以給孩子多一點的空間,讓她主動回應、處理生活上的一切,也相信自己是個有能力的人。


父母對事物的觀點,就像遺傳因子一樣,在生活中慢慢傳遞灌輸給孩子,很多我們習以為常的觀念想法,其實就是這樣一點一滴累積在心裡,一直到我們長大成熟遇見更多不同的人事物時,才有機會調整一些原有的信念。然而有時候,如果沒有外界的刺激,很多想法其實會跟著我們一輩子,也決定了我們的內心世界。我很謝謝身邊有這麼多朋友,在我養育小孟的過程中,給了我很多提醒,也謝謝那些做法與我不同的爸爸媽媽,是他們和孩子相處的模式,讓我有了一個重新思考的機會,可以停下來好好想一想。











記得我念幼稚園的時候,母親經常在星期三下午,揹著一包餅乾、一壺水,牽著我和姊姊到家附近河岸邊的白馬寺,在滿地的石頭間玩彈指神功。現在住家附近雖然有很多堆滿泥沙的工地、空地,卻不適合小孟玩耍。所以只有去露營、爬山時能放心讓小孟玩弄地上的石塊、泥土,平時如果想玩泥巴,只好趁著我整理陽台花草的時候,讓她和我一起蹲在晒衣服的後陽台,攪和整理土石還有待種的花草。


我不擔心泥土很髒,反而很喜歡看著她開心的把泥土一瓢瓢裝進花盆裡,然後學著我丟進一些樹皮、枯葉當作花兒的養分。這些照片讓我想起小時候在外婆家寬大的後院裡,拿著外公抹平水泥的平鏟工具當作菜刀,切切煮煮石頭飯、野草菜的快樂時光。(照片攝於2010/10/01)





媽媽生你一點都不苦!

冬至那一天,龍霸陪著我一起回牙科黏下排的牙齒矯正器。臨出門前我和小孟說好,要讓拔拔帶她去買一本故事書,她可以自己去書店挑選。

等我從診間出來,他們倆個正在餐廳裡吃著熱騰騰的湯圓,我順手打開放在桌上的牛皮紙袋,想看看小孟買了什麼故事書。結果才一看到封面上的標題,『媽媽生我好辛苦』,我的眼眶就溼了。也不是真的覺得自己有多辛苦,但就是突然覺得好感動。

『怎麼會選這本呀?』我問龍霸。

『小孟自己挑的呀!』龍霸說。

『是媽媽生我好辛苦啦!講那個...媽媽大肚子的,大肚子的故事。』小孟在一旁開心的說著。

『這樣子呀!你喜歡嗎?』我問。

『喜歡!你講給我聽。』小孟急切的想要翻爬過桌子,到我身旁來。

然後在等待老闆替我送上酒釀湯圓的時間,我陪著小孟一起讀了這本書。書裡頭溫馨的畫面和文字是從一個小女孩和媽媽生氣賭氣開始的,然後爸爸對她說:『要對媽媽好一點,因為媽媽生你很辛苦。』,接著小女孩就一直想要搞懂到底為什麼媽媽生她很辛苦。

雖然我沒有像書裡面的媽媽,懷孕一直嘔吐,也已經忘記自己在2008年9月1日早上的陣痛到底有多痛,但是從我餵母奶到現在,晚上一直都睡不飽也睡不好倒是真的。只是,就算自己每天忙著洗碗、煮飯、洗衣、吸地,還有處理小孟越來越多的突發狀況,卻也沒有覺得自己生小孩養小孩很辛苦,大概是因為背後的幸福更巨大吧!

看著小孟笑,自己就覺得好開心。突然的擁抱與親吻,更讓我覺得沒有什麼比她更重要。尤其是最近晚上睡覺前和早上起床時,小孟總喜歡把我臉上的額頭、眼睛、鼻子、臉頰、嘴唇、下巴和耳朵,一個一個慢慢親吻,簡直幸福的就像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作為一個母親,辛苦嗎?好像有;但是能夠當母親,也是一個女人最幸福的事。那種幸福不是凡事能夠耍賴、撒嬌,就有人會幫忙打點好身邊所有的一切,而是慢慢體會到,付出、體諒、包容還有愛能夠讓一個人感覺到有多麼踏實和滿足,也慢慢知道自己的雙手、肩膀可以給人多大的依靠。

如果這本書可以在我家留到小孟更大一點的時候,我想要告訴她,媽媽生你雖然很辛苦,但是更幸福。所以,媽媽生你一點都不苦!



2010年12月21日

散步

昨天下午,我牽著小孟走出冷冷的家,頂起暖烘烘的陽光,穿過開滿紅白蘆花的小街,到郵局辦點雜事。

過馬路的時候,一隻粉紫色小蝶,剛好飛到小孟面前,『媽媽,蝴蝶。』她開心的向前伸手撲去。一手牽著小孟,雙眼迅速掃過等在紅綠燈後的機車騎士和車輛,原本是擔心有人會做出紅燈右轉的危險動作,結果卻發現一對微笑的雙眼,大概是被小孟興奮撲蝶的樣子給迷住了吧!

安全走上人行道後,小孟開心的東轉西看。『媽媽,我要走你那一邊。』她放開我的右手,從後頭轉到我的左邊,興奮的沿著腳下條狀的黃色磚塊踩著,小心不讓自己的腳踩到其他的暗紅色磚頭。

『孟,你看,是一隻白頭翁。』我蹲下來指著一隻正在大貨車後照鏡前上下跳動的白頭翁,確定她看見之後,我們繼續往前走,原已為白頭翁會被我們的腳步聲嚇跑,但它只是繼續的上下跳動,然後對著鏡子裡的另一隻白頭翁唧唧啾啾的叫著,一直到我們走過,都還在那兒跳著,也許是想弄清楚,鏡子裡的白頭翁怎麼一直反覆學著自己講話,卻不說些別的呢!

繼續往前走,小孟指著連續兩台綠色大貨車說,『媽媽,這個車子上面沒有小鳥,這個也沒有。』『對呀!只有剛剛那個有。』我說。

牽著小孟小小的手,依著她忽快忽慢的腳步,一起看路旁剝落的白千層樹皮、黃花綠梗的蒲公英、隨風搖擺的白毛蘆花(這恐怕是最後一年可以看見家附近一整片的蘆花,台北縣司法園區的工程已經發包下去,有些靠近路邊的蘆葦已經被一點一滴的割除,原本經常躲著流浪狗的草叢,現在變成光禿禿的一片空地。),等著時不時蹲下來摸摸金露花嫩綠色葉子的小孟,我突然覺得,兩歲真是個適合散步的年紀。

雖然已經兩歲三個月,但每次別人問起『現在幾歲?』,小孟和我們的回答都是兩歲。不像一歲以前,每個月每個月的成長變化很大,所以都用月來計算年齡,現在的她儘管還是每天每天都有不同,學會的生詞新字也還是令我驚艷,但早已經不是凡事都需要母親代勞幫忙的嬰幼兒,也能用年來計算歲數了。

從小孟一歲多開始會坐在腳踏車上,能自己抓牢扶手、按著龍頭上的音樂喇叭開始,我就很少用推車推著她出門。一來是因為腳踏車比推車的視野遼闊,雖然需要吹風耐寒,但小孟很喜歡坐;二來則是因為少了推車靠背的阻擋,我更能夠和小孟對話聊天,帶著她看周圍的四季變化。兩歲之後,我也開始試著讓她跟我走路出門,不帶推車、不騎腳踏車,就只是兩個人手牽著手,出門散步。

剛開始的時候,她走路的速度很慢,也走不了很遠,所以經常要抱,過馬路要抱,走不動更要抱。雖然她和我都很喜歡,但每次出門,我總要做好回家可能會腰痠背痛的心裡準備。經過幾個月下來,她走路的速度更穩,也能夠自己避開人行道上坑坑巴巴的破裂磚塊,不會經常跌倒,我們更可以邊走邊看邊聊天。

從家裡去郵局的路,以大人的腳程來算,單程就要將近十分鐘,我們慢慢走、慢慢看,加上排隊等候的時間,來回花了快要一個小時。回程的時候,我給她買了一杯豆漿還有一些點心,讓她更有動力,走完回程的路。雖然她嘴上沒說,但我看她越走越慢的速度,忍不住還是抱了一小段路,希望她可以暫時在我肩上休息一下,也讓她知道,不管如何,媽媽還是會在她有需要的時候,給她依靠。

回家吃完點心,她很乖順的跟我進房午睡,我也正好可以趁著這個時候,準備晚上的餐點。散步,不只可以讓小孩運動、培養親子之間的親密情感,更可以讓媽媽有一段小小的時間好好做點家事。














照片是2010/11/24我帶著小孟搭大車車到圓山散步找表姊時拍的,雖然因為人很多沒有進去花博會場,卻碰巧遇上在廣場上的花博娃娃,興奮的小孟還和綠娃娃跳了一支舞。我想,能遇到花博娃娃可能比逛花博本身更讓小孟開心。



2010年12月15日

兩個孩子的媽

『馬麻,我可以喝果汁嗎?』昨晚腸胃炎的龍霸推開浴室門,高聲對著正在淋浴的我問。


『可以呀!如果你怕太酸的話,就加一點冷開水,沖淡點喝吧!可以先喝喝看,我覺得還蠻濃的。』我說。


『喔,好。』隔著蒸氣朦朧的玻璃看見龍霸把門關上。我繼續淋著暖呼呼的熱水,然後,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有兩個孩子。


自從有了小孟之後,龍霸就跟著女兒叫我馬麻;而我也用拔拔或是拔B來回敬他。後來在幾次的朋友聚會中,慢慢留意到這樣的現象不單只出現在我家,凡是所有家裡有孩子的友人,輩分等級都自動升格為另一半的爹娘。


這種稱謂上的升級,在自己家裡並不太會產生什麼不便與不適,因為我們通常可以很容易區分大人粗啞洪亮的聲音語調和稚兒細小尖銳的嗓音。但在眾多家庭聚會的場合,情況就會變得比較難以分辨。例如,蔡家的孩子喊一聲媽,全場所有的媽都回頭;李家的孩子叫一聲爸,眾家爸爸也全立刻將目光瞄準發出聲響的小孩。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情形,就是張家的媽媽,也就是張媽媽,突然有事要找張爸爸,所以喊了一聲爸爸,但叫的其實不是她自己真正的爸爸,而是她孩子的爸爸;反之亦然,張媽媽同時是張家孩子的媽媽,也是張爸爸口中的媽媽。好在這種夫妻之間跟著孩子一起叫配偶爸爸媽媽的習慣,比較不太容易被眾人搞混,因為如果張爸爸喊媽媽,大概只有張媽媽會回頭,蔡媽媽、李媽媽、吳媽媽,還有我這個陳媽媽,都清楚那個三十多歲的張爸爸,既不是自己的小孩,也不是自己的老公。


不過,爸、媽、拔拔、馬麻、拔B、媽咪還是會在整個吃飯聊天閒磕牙的過程中,不斷的在空中飛來跳去。


這種稱謂上的混淆,在家族聚會裡也經常發生,不過情況有些不同。不是媽媽分別是孩子的媽媽和丈夫的媽媽,而是爸爸同時是自己的爸爸也是孩子的爸爸。


記得有一次我回娘家,太習慣的叫了龍霸一聲『拔拔』,想要呼喚他替我拿房間的尿布,結果應聲的卻是我爹,我的親爹。大概是老父太久沒聽見女兒如此親密的呼喚,趕緊從廚房裡跑了出來,而我要找的爸爸,龍霸,卻還專注的看著電視完全沒聽見他馬麻我正在叫喚著他


我想,聲音自有其本身的魔力,叫久了的稱謂也會在實際生活裡幻化成一種真實的身分。上次和表姊一家人共桌晚餐時,看著嬌小的表姐坐在壯碩的姊夫和侄兒中間,時左時右的招呼著爺倆吃飯用餐,原本很會照顧人的姊夫瞬時化身成乖巧的大兒子,用筷子、湯匙一口口吃著表姊替他夾在碗裡的食蔬肉魚;侄兒碗裡不愛吃的馬鈴薯和醃蘿蔔,也一樣樣被表姊夾進自己面前的盤裡。在我所看見的那一個片刻畫面裡,表姊成功且完美的化身成姊夫與侄兒兩人共同的媽媽。


有了孩子之後的夫妻關係,確實在許多面向產生了變化,其中最明顯的差異大概就屬夜晚熄燈就寢前的那段時光。


夜晚耳語呢喃的柔情繾綣在我家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哺餵母乳的我,夾在小孟和龍霸中間,左耳的一句小孟『不要!』,右耳一聲龍霸戲弄得逞的得意哈笑,而讓兩人僵持爭執的「玩具」,正是我袒露在外的西瓜紋路肚皮。小孟吃奶的時候有個習慣,就是非得要把我肚皮上的衣服撩起,用手啪啪啪的拍打出聲,而且不准別人碰這專屬於她的大西瓜肚,連我自己都不行,龍霸更是想都別想。偏偏龍霸就愛趁著小孟把手抬起時,偷偷把他的掌心按上我的肚皮,然後笑著看小孟尖聲怪叫,一陣激動。每晚都要重複上演的戲碼,在我看來就像是一雙兒女中的大哥老愛捉弄戲逗小妹般有趣。


雖然有人說互稱對方爸爸媽媽的夫妻,在情感上少了一種親暱,但我卻覺得有時候能像疼兒子一樣愛老公,是一種深厚親密的幸福。讓龍霸能夠在工作下班回家後,有個溫暖的肩膀可以倚靠,不需要什麼甜言蜜語,只是簡單的讓他知道,家裡總有人為他守候,即使工作再忙再鳥,也還是有我聽他吐苦水倒垃圾;清早上班前替他準備一盒五色水果,讓他可以平衡外食的油膩,縱使做的是些媽媽才會替孩子做的雜事,內心懷有的情感,卻是夫妻間一輩子的愛慕。


懷胎十月奮力產下的親兒只有小孟一個,但只要有需要,我也願意幻化成龍霸和小孟共同的媽媽,用愛與雙手照顧他們的生活起居與心靈情感。






















2010年12月10日

共浴


雖然這個標題看起來有點像是我和龍霸辛辣搧情的十八級故事,但其實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一次回診拉矯正線時,躺在診療椅上聽我的牙醫師聊起,他早年在波士頓讀書時,每天最享受的時光就是幫兩個半大不小的女兒洗澡。


『下課回家,沒什麼事情要做,不像現在很晚才會下班。老婆煮飯的時候,我就幫兩個小孩洗澡,抱著我的小女兒在蓮蓬頭底下淋浴,淋到她高興了、夠了,我們才慢慢擦乾身體離開浴室。』我不能言語的張著大嘴,透過自己的眼鏡玻璃,看進這個中年男子眼鏡後方閃著父愛的雙眸。

最近的龍霸也正開始享受著這樣的過程。

每天九點多十點下班回家,把摘下的安全帽在鞋櫃上放妥,脫下防風黑色夾克掛上椅背,接著走進臥房,除去身上的上衣長褲,還有踩了一天酸到發餿的灰色船形襪,剩下薄到近乎透明的白色汗衫還有四角內褲。『我去洗澡囉!』手拿浴巾的龍霸喊著。

『不行!』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這個,但回答的人不是老婆,而是女兒小孟。『我要跟你一起洗。』小孟巴著龍霸的大腿,仰頭呼喊。

『你還沒洗澡嗎?』龍霸問。

『恩。』小孟點頭回答。

『那你跟馬麻一起洗,拔拔去小間的浴室洗,這樣好嗎?』龍霸接著問。

『不要!』小孟堅定的回答。

很好,我心裡暗暗偷笑,這真是太好了。

然後,拗不過小孟的龍霸,走進浴室,擺好小浴盆,開水,再走出來拿小孟的浴巾。

『她今天還沒洗唷?』龍霸問。

『對呀,去吧!去吧!好好享受這個和女兒獨處的時光。』我笑著說。

『我很累耶!』龍霸使出柔情攻勢,想要拜託我幫小孟洗澡。

『反正你自己還不是要洗,你就幫她先洗一洗,然後讓她在浴盆裡玩就好了呀!』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享受一個人獨自洗澡的輕鬆自在,我才不可能隨便答應龍霸的要求。『再說,這種機會不是一直都有,等到她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情人、老公,誰還想要跟你一起洗呀!趕快好好把握吧你。』我說。

一兩個月前,這樣的對話還經常出現在龍霸下班之後。現在,他已經很習慣也很享受帶著小孟一起洗澡,即使白天我已經幫小孟洗過澡,只要她開口要求,龍霸也一樣會陪著她再洗一次。

昨晚,我在浴室刷牙,隔著透明玻璃,龍霸和小孟兩人在熱氣蒸騰的淋浴間裡洗澡。

『拔拔,我今天有去溜滑梯唷!』小孟開心的向龍霸報告白天的行程。

『去哪裡溜呀?』龍霸說,『手手抬起來,要洗胳肢窩囉!』。

『去公園呀!』小孟回答,抬頭看見我正在看她,便說『媽媽,我在洗胳肢窩。』。

『恩,你好棒唷!』滿嘴白色泡泡的我應聲。

『還有騎搖搖馬,黃色的搖搖馬、藍色的鴨子,鴨子的頭頭破掉了,不能抓,要馬麻抱著騎......』小孟一一細數公園裡的遊樂設施。

我把嘴裡的泡泡吐進洗手台,再用清水漱口,洗臉、擦乾。然後站在玻璃門外看著他們良久。小孟和龍霸的聊天話題,已經從早晨的公園換成晚上我講的故事書,再換成水龍頭的故事,『馬麻說,紅色的是燙的、藍色的是冷的。洗澡放水要先放冷的再放熱的,這樣才不會被燙到。』。

聽完小孟的話,龍霸一陣驚訝讚嘆,然後,我悄悄退出浴室,讓他們兩個繼續親密對話。

雖然我喜歡讓龍霸幫小孟洗澡,是因為這樣我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一天二十四小時內,短短十到十五分鐘獨自一人的寂靜片刻,但原因並不只是如此。長時間工作的龍霸,和家人的相處時間很短,除了週末假日,有時候一天僅僅是睡前短短的一兩個小時,再扣除一些摸摸搞搞的雜事,真正可以完完全全陪伴家人的時間,恐怕只有不到半小時。

但洗澡的時間不同,關在一個小小的淋浴間裡,沒別的雜事可以處理,也沒有手機、電腦的資訊誘惑,只能專心的『洗澡』。所以儘管洗澡的時間不會太久,但這段時間卻是完完全全實在的時間,可以用來專心的陪伴家人。小孟累積了一整天想要和爸爸講的話、聊的天,也都可以完全不用被打斷的向龍霸訴說。

我知道工作上的成就感對於龍霸來說非常重要,但家庭情感的緊密連結也支持著他的內在平衡,兩者同樣重要,缺一不可。然而時間是固定的,工作的時間長了,與家人相處的時間自然得縮短,少了量的積累,只有靠質來彌補。雖然共浴的時間一天可能只有十五、二十分鐘,但這樣的親子互動,卻可以讓龍霸和小孟保持親密,不至於讓小孟在情感上陷入只能與母親共存,而想到爸爸就只有想到錢錢錢的危機。

雖然我曾經開玩笑的跟龍霸說,『上輩子小孟是你的情人,所以這輩子你還是得幫她洗澡來表示你對她的愛意延續;而我雖然是你這輩子的情人,但你現在不用幫我洗澡,因為我自己洗比較快也比較舒服,等到我下輩子當你女兒的時候,你再幫我洗就可以了。』嘴上這麼說,但我其實只是想要努力創造出一個只屬於龍霸和小孟的親密時光,一個等龍霸老的時候可以回憶,小孟大了之後可以懷念的親密時光。




  

2010年12月3日

20X10蕭邦音樂節,齊柏絲坦鋼琴獨奏會

齊柏絲坦鋼琴獨奏會
(圖片取自年代售票)
星期三晚上六點半,娘家媽媽在房裡搖晃著小孟哄她入睡,我悄悄聲關門離開,踩著輕快的腳步下樓,踏上捷運,要到中正紀念堂和龍霸碰面,一起看俄國鋼琴演奏家齊柏絲坦的鋼琴獨奏會。


握著手裡的兩張入場券,找到了2樓3排25號的位置,又和龍霸兩人匆匆走回入口處。『請問這個位置是前面那個嗎?』我問。『是的,就是前面數來第三排。』穿著整齊黑色套裝的工作人員親切的回答我。


『怎麼這麼好呀?竟然抽到這麼前面的位子。』我開心驚訝的跟龍霸說。


『對呀!真的很前面。』龍霸和我走回剛剛的位子,坐下。


舞台上黑的發亮的三角鋼琴旁,直直豎立著一支銀色麥克風。沒多久,燈光暗了下來,齊柏絲坦穿著一身亮黑色洋裝,步上台前,深深一鞠躬後,在鋼琴前坐下。


白皙的雙手,在黑白琴鍵間,飛快的奔旋舞動,演奏著蕭邦的《輪旋曲》,作品一、《第一號鋼琴奏鳴曲》,作品四。每演奏完一首,台下座無虛席的觀眾就回以熱烈的掌聲,然後,齊柏絲坦便起身離開座椅,轉向觀眾,深深一鞠躬,接著坐回座椅,繼續下一首。


國小學過鋼琴的我,像眾多不成材的孩子一樣,用我媽的話說,就是:『把鋼琴變成了家裡最佔空間又無用的傢具。』。也不是沒有興趣彈琴,只是比較起來,我還是愛看故事書多一點,然後,在一次偶然聽見的爸媽對話中,暗自決定了不再學琴。


儘管在長大之後,和母親聊起自己不再學琴的真正原因,被媽媽堅決否認,並再三跟我強調,他們在我學琴的那段日子裡真的沒有過財務問題,但我小小腦子的記憶裡,確實有過這麼一個印象,但也或許是小時候的我,把節約與拮据這兩件事,弄混了也說不一定。


總之,鋼琴對我來說好像有點兒遙遠,之前曾經熟練的讀譜能力,也早已隨著兒時學琴的YAMAHA鋼琴關門,而煙消雲散。


但聽著齊柏絲坦演奏著蕭邦《華麗變奏曲》,作品十二的同時,我竟全身屏息、靜止,彷彿一管真空的玻璃管子,突然被人拔開了塞子,原本空洞無一物的內在,剎時盈滿美麗輪旋的樂曲,在齊柏絲坦雙手停歇之後,仍久久無法回神。直到耳邊如雷的掌聲狂響,才跟著舉起雙手,不自主猛拍,想要藉著痛麻的雙手運動,將內心無以名狀的感動,化為具體的表達。


上半場謝幕結束,燈光亮起。『好好聽唷!你不覺得嗎?』我轉頭對身旁的龍霸說。『恩,我要去上廁所。』龍霸回我。『我覺得好感動。』不理會龍霸的要求,我繼續說著。


『你幹嘛哭呀?』龍霸笑著捏捏我的左手。


『人家感動不行呀!你不知道我感情豐沛唷?』我趕緊用手拭去原本在眼眶中打轉許久,卻還是不小心滑落臉龐的淚珠。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我還是認為,這真是棒呀!


中場休息時,我們發現了節目單上與齊柏絲坦合照的兩個兒子,照片裡的兩人穿著一樣的黑西裝,打著相同的正紅色領帶,跟坐在中排位置不遠處的兩人,有著相同的打扮。


下半場結束後,齊柏絲坦演奏了一首聽起來就像是涓涓清澈流水,緩緩流過青綠翠嫩草地,背後還襯著藍天白雲的安可曲。接著,兩兄弟被邀請上台。


齊柏絲坦與她的兩個兒子
(圖片取自聯合新聞網)
『這是我的兒子們,他們也彈鋼琴,去年也曾在這裡演奏,現在來歡迎他們吧!』簡短的介紹之後,工作人員搬來了另一張鋼琴座椅,台下觀眾紛紛猜想著接下來應該是齊柏絲坦兩個兒子的四首聯彈吧!


看著齊柏絲坦站在鋼琴左側為兩個兒子準備樂譜,突然讓我想起雷諾瓦的《鋼琴課》這幅作品。耳邊也傳來些許觀眾的竊竊私語,夾雜著『好像在上課』之類的笑聲。只是沒有想到,大家原本猜想的四手聯彈,在齊柏絲坦也入座後,『挖~~』的一聲,瞬間止息,屏息期待這母與子的六手聯彈。


齊柏絲坦與兩個兒子肩並肩緊緊相靠,共同坐在兩張鋼琴座椅上,左右調整位置時,中間的大兒子反手將西裝外套後翻,一不小心甚至還誤觸了琴鍵,發出巨響。從台下觀眾親切的笑聲中,聽不見一絲責備,反倒像是家庭聚會裡眾多親友,圍聚在鋼琴旁,期待著摯愛親友表演般溫馨。


三人共彈一部鋼琴,每個人雙手所能管轄的範圍不大,最多就是自己胸前四十公分長的寬度,然而所需要的默契,卻絕非僅僅管好這四十公分長的鍵盤就能了事。母與子之間的親密情感、對樂曲的體認和所想要傳遞出的情感,再再影響著演出的難度以及成功與否。


看著齊柏絲坦小兒子隨著音韻左右起伏的肩膀律動,我想,他是真心熱愛彈琴。雖然聽過許多教音樂的老師,都說自己的孩子不能自己教,否則只會教出一個與自己越行越遠的孩子。但我想,不論齊柏絲坦是否親自指導孩子的每一次習琴,光是看見她對這份事業的熱忱態度,聽過她的演奏,就足以讓孩子感動,並且想要追尋著她的腳步前進。




相關介紹:

20X10蕭邦-齊柏絲坦鋼琴獨奏會


這場音樂會演出的同步錄音轉播與樂評將在12/19(日)、12/26(日)晚上11點,Classical古典音樂台FM97.7,由20X10蕭邦音樂節的藝術總監焦元溥主持播出。





2010年12月1日

飯後甜點:香蕉蛋糕

上星期四的晚餐飯後,我拿起水果籃裡幾根熟透的香蕉,和小孟一起做了個香蕉蛋糕,順便試試新買的馬鈴薯搗泥器。
  
先在大鋼盆裡打進一顆雞蛋,和一大匙的糖一起打散,攪拌到砂糖全部融化。
看小孟俐落的攪拌蛋和砂糖,右手打完換左手。
『嗚~~』拿起來檢查一下糖融化了沒。
『恩』想一想,還是多打一下好了。
接著放入半杯鮮奶,還有隔水加熱後融化成液態的無鹽奶油(大約75公克),一起攪拌。【要注意無鹽奶油的溫度,如果太熱,就稍微冷卻一下再放進去攪拌,以免變成蛋花湯。】


另外拿一個小盆子,把剝了皮的兩根香蕉放入,搗成泥狀。有了搗碎器的幫忙,不再需要拿著一支叉子,費力的工作。就連力氣小的小孟都只需要兩三下,就可以快速的把香蕉壓碎。
看小孟單手拿起馬鈴薯搗泥器,上下搗著香蕉。
『檢查一下顆粒夠不夠細。』
『真想直接拿起來吃,可不可以呀?媽媽!』
最後,把香蕉泥加進大鋼盆裡和蛋、砂糖、奶油、鮮奶一起攪拌,再加進一杯低筋麵粉,用指尖稍微試試甜度,就完成了香蕉蛋糕的基底麵糊,應小孟要求,我還加進了一些葡萄乾,然後倒進烤盤,在表面撒上一些燕麥片,放進預熱好的烤箱中用210度烤20分鐘,等到表面轉為金黃,用小刀叉入也不會沾黏就完成了。


撒著燕麥片的可愛小手
『準備進烤箱囉!』
將烤盤送入烤箱後,我把小孟抱下流裡台,準備開始收拾的工作,卻看見小孟匆匆跑進房間拿出她的相機,先是『拍照拍照』的說著,然後把相機轉了個面開始撥打電話,讓我趕緊放下手邊的工作,拿起真的相機猛按快門。
在照相機背面按鍵盤撥打電話的小孟。
看起來她的電話是支擁有觸控面板的SMART PHONE。
正在call龍霸回家的小子。
以下是小孟拿著電話時所說的對白(不是我編的唷!):『喂,拔拔呀!你在哪裡呀?』『在加班呀!』『趕快回來呀!我做了香蕉蛋糕要給你吃ㄋㄟ。』每一句話之間還有稍稍停頓的空檔,好像龍霸真的在電話那頭和她對話著。


等到龍霸下班,我和小孟已經洗乾淨澡,準備一起嚐嚐小孟做的香蕉蛋糕。
窩在餐桌上興奮的等著蛋糕的小孟
吃著嘴裡的,看著盤裡的。
『好吃,讚!』小孟說。
『媽媽啊,真的不錯吃。』
因為沒有在蛋糕裡加泡打粉,所以我們的香蕉蛋糕不是蓬蓬鬆鬆的,而是比較結實的健康口感。上頭的燕麥片也可以用杏仁片來取代,吃起來的口感會更香脆。

和孩子一起動手做點心,最大的樂趣是整個過程裡頭能夠一直看見小孟興奮的樣子。我想,對她來說,玩具間裡的鍋碗瓢盆或許也很不錯,但是能夠真的坐上流裡台,做出一個可以放進嘴裡吃的食物,應該更加有趣吧!
等小孟先嗑掉一盤之後,才能安心拍照的香蕉蛋糕。



2010年11月30日

紅色石榴

『你今天要帶什麼水果回去?』晚餐飯後公公問我。


『不知道耶,不用帶好了。上個星期帶回家的還沒有吃完。』我說。


『爸爸有買你最愛的那個。』婆婆說。


『我最愛的什麼?我什麼都愛耶。』雖然嘴裡那麼說,但我其實知道婆婆想說的水果就是石榴。只是不好意思直接承認跟接受公公對我如女兒般的疼愛。因為這種被爸爸疼愛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好啦!


『酒牢啦!』公公提醒婆婆。


『對啦!酒牢。』婆婆說。


『喔,可是上個禮拜拿的那一顆還沒有時間吃。』裝出一副死樣子的我,其實心裡高興的要命。因為我知道,這就是寡言的公公疼我的方式。


記得上個星期要從基隆回林口家裡的時候,公公一如往常的從冰箱裡掏出一堆堆的水果,幫我包成一袋袋,在我面前清點著:『梨子、蘋果、葡萄、芭樂、奇異果、百香果,擱捂幾勒酒牢。』要讓我帶回家吃。


『酒牢,喔喔喔。』我看見一顆圓圓胖胖的粉橘色石榴,顏色鮮明的躺在三顆淡綠色香瓜身旁。


每次只要看見這種顏色鮮豔、體態飽滿的水果,石榴,出現在水果袋中,我就感動到想要衝上前去抱我公公,然後對他說『阿爸,謝謝你,你真的對我好好唷。』可是,我實在不好意思這樣嚇他,也沒膽這麼做,只好默默的趕快跑開,深怕再多待一秒鐘,內心澎湃的情感就會如洩洪般狂湧而出。


記得剛和龍霸結婚的時候,我們還住在基隆,所以經常有機會可以回家和公公婆婆一起晚餐。 一天晚餐過後,公公從冰箱拿出了一顆深紅色的石榴,在鋪著舊報紙的茶几上,對半切開,然後遞了一塊給我。那時候還沒當爸的龍霸,繼續坐著看他的電視,一旁的婆婆則看我開心的吃著,問說:『吃那個不會很麻煩嗎?』。『不會呀!』我遞了幾粒亮晶晶的豔紅石榴果肉給她,然後繼續和公公兩人聯手嗑光剩下的石榴。


已經不記得那次,也是唯一一次我和公公一起吃石榴時,是不是有提過自己很愛這種水果,還是我興奮和開心的表情,讓他記得我很愛石榴。總之,後來的四年內,每次到了冬天的這個時候,公公替我們準備的水果內,就一定會有石榴。然而怕麻煩的龍霸,是不會喜歡這種水果的,就算替他剝好放進嘴裡,他也不一定會領情,所以,我清楚的知道,這石榴是公公特別為我準備的。


公公不是個多話的人,嚴格說起來,他很少話,除非是喝了酒之後。一般時候,他的話都很精簡短,而且只在關鍵時刻發聲。


『賽啦!(台語)』是他說過的話裡,讓我最印象深刻的一句。那是我第一次跟龍霸回家吃飯時發生的事。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讓我後來的,也就是現在的公公,對我現在的婆婆在飯桌上,說了這麼兩個字,現在已經沒有記憶。只記得當時候的我因為從來沒有聽人在飯桌上用如此簡潔短促又具有爆發力的語調說『賽啦!』,所以非常想笑,但是又很不好意思笑,就在不知道到底是要笑還是不要笑的猶豫中,『噗』的笑了出來。


當然,『賽啦!』並不會經常出現在飯桌上,或者說,其實很少出現。另一次關於飯桌的印象,是我結婚第一年後的農曆年間,婆婆在家裡宴請好友,大大的圓桌上擠不下所有的人,於是,我捧著飯碗站在公公身旁,左看右瞧的想要夾些好菜到客廳配電視吃。手長筷準的公公見狀,立刻伸手在一塊剛烤好的油帶(黃色眼睛又很大條的帶魚,每次吃到這個,公公都會說:『這個外面一斤三百多塊。』)上,夾了一大塊放進我的碗裡,同桌的阿伯看了,用台語提醒著說:『那個魚有刺,要小心!』。當我的腦子還在慢慢轉換翻譯的同時,公公已經用台語替我回答了:『不會!她不怕刺。』。『恩恩恩恩。』我點著頭,捧著手裡熱熱的飯碗,離開了飯桌。


大概是因為從小自己家裡的爸爸,從來都不是用過這樣的方式疼愛我們,以致於我一直記得,那段從飯桌到客廳的短短三五步路程裡,內心有多麼的開心以及暗自竊喜。彷彿自己內在那個一直想要待在父親身邊耍賴撒嬌的小女孩,終於在公公身旁得到滿足。


自己雖然不是個情感內斂也不是很ㄍㄧㄥ的人,但對於父輩疼愛的感激,卻一直很難開口言說,甚至對於我自己的父親也是如此。唯一一次,跟公公比較親密的撒嬌對話,大概是自己懷孕,還和龍霸住在桃園租來的小套房內,趕寫期末報告趕的快要發瘋的時候,衝動的打了一通電話給在基隆的公公,說自己好想念他們。呵呵~~然後我清楚的記得,電話那頭的公公,傳來一種快要被融化的靦腆笑聲。聽了他的笑聲的我,雖然立刻忘了原本讓我很煩很怒的期末報告,卻突然有點不好意思繼續撒嬌下去,於是,含含糊糊的說了幾句話之後,就掛了電話。


這次能夠拉拉雜雜說這麼多,大概是因為沒有直接看見或聽見公公靦腆又開心的笑聲,但其實主要想講重點只有一句,就是:『阿爸,ㄟ當作恁ㄟ媳婦,金正係阮ㄟ福氣啦!』。

2010年11月26日

開胃前菜:涼拌小黃瓜

捧著涼拌小黃瓜的瞇瞇眼小孟
第一次跟小孟介紹小黃瓜的時候,我跟她說了一段話:『小孟,這是小黃瓜,吃起來的感覺脆脆水水的,雖然它的名字叫做小黃瓜,但它不是黃色,是綠色的。如果你去菜市場,老闆賣給你的小黃瓜是黃色,不是綠色的,那就表示它快要壞掉了!很有趣吧!小黃瓜是綠色,不是黃色的。』

當時,我只是因為好玩,所以講了這段像是繞口令的話給小孟聽,小孟聽完沒有多問什麼,倒是一旁的娘家媽媽覺得我講的似乎有點道理,但是又很好笑。

今天晚上,我從冰箱裡把兩根裝在透明塑膠袋內的小黃瓜取出,擺上流裡台。一旁跟前跟後的小孟忍不住蹎起腳尖,伸手把塑膠袋裡的小黃瓜拿出來把玩,然後對我說了一句:『媽媽,它是綠色的,不是黃色唷!』,看來,她平常真的有在專心聽我說話。


我把小黃瓜洗淨,切成細絲,順便抓了一把放在小碗裡,讓小孟坐在一旁邊吃邊解饞。然後,在黃瓜上撒一把海鹽,用手輕輕抓揉,放置一旁,利用煮水餃的時間,讓它靜靜出水,來提高爽脆的口感。


等到小黃瓜的顏色慢慢變深,碗底也可以看見些許綠色的汁液時,把黃瓜用手擰乾,倒掉多餘的水分,加入兩顆蒜末、兩茶匙黃砂糖、兩茶匙蜂蜜醋,攪拌到砂糖全部融化就可以吃了。
『像打蛋的動作一樣就可以了。』
奮力替我攪拌小黃瓜的小孟


『我來嚐嚐看味道如何?』
(背景的三顆橘紅色圓點是玻璃窗外的閃爍的紅綠燈)
『恩恩。』
『可以!可以!』
小孟看我在碗裡加進調味的糖和醋後,做出像打蛋一樣的攪拌姿勢,直喊著『給我拌、給我拌!』,等我把碗和湯匙遞給她之後,她就開始努力的工作。為了確保自己的動作沒有差錯,還問了我一句:『媽媽,是像打蛋一樣嗎?』真的是個專業又用心的好廚師。


細細的兩條黃瓜,經過鹽洗出水之後,體積已經大大的縮小,再加上小孟一邊攪拌一邊很認真的幫我試試味道,每攪拌兩下,就嚐一口,等到要裝盤的時候,已經所剩不多。不過,這也表示她很喜歡這道開胃菜,而事實也證明涼拌黃瓜確實開胃,因為小孟晚餐總共吃了7顆水餃,非常驚人。


如果沒有怕辣的小孩,其實在涼拌黃瓜裡加進一根辣椒會更加開胃,蜂蜜醋的部份也可以用高粱醋或是其他水果醋代替,只要合自己的口味,一切都可以調整。

2010年11月24日

不定期的親密時光

雖然龍霸的生日還要一個月之後才到,11/20星期六的晚上,我們已經先去看了米希亞Encore星空演唱會來提前慶祝。

暗紫色的背景前,低調奢華的垂墜著幾串如頸間項鍊的施華洛世奇華麗水晶吊飾。慢板的情歌間穿插震耳欲聾的高亢歌曲,加上最後安排的世足盃安可曲目,讓全場觀眾high到一起起身跳舞、歌唱,真是一場好看的表演。

接近晚上十一點,我和龍霸一同步出台北國際會議廳。衣服底下還有剛剛跳完舞後留下的熱情汗水,掌心裡則滿滿全是龍霸溫暖厚實的手掌熱度,我忍不住在龍霸臉上親了一下,謝謝他帶我來看這場精彩的演唱會。

說老實話,我真的很謝謝自己的婆婆,待我如親生女兒般疼愛。讓我還能夠在結婚、有了小孩之後,和龍霸依舊像是一對情侶。一起看演唱會,一起在螢光棒揮舞閃爍的熱鬧人群裡搖擺、舞動,嘶吼著歌唱,都是因為有她的支持,願意在週末的夜晚,讓我們安心的放下孩子,享受兩個人的親密時光。


雖然說有了小孟之後,兩人獨處的時間可以說是幾乎沒有,但我們還是彼此約定,不論多忙多累,總要替自己安排單獨的約會。即使只是一起看部電影,連帶交通的時間總共不會超過四個小時,也好。


結婚之後,不再像是熱戀交往的階段,彼此只在約會的時間相處,而是共同生活在一個屋簷之下,吃喝拉撒睡外加柴米油鹽醬醋茶,許多的摩擦爭吵也就因為這些生活的瑣事多了起來。雖然我和龍霸不曾像一些朋友,婚後甚至為了擠牙膏或是放衛生紙的角度而爭吵,但磨合的日子確實存在。幸運的是,有了小孟之後,生活雖然更加忙碌,彼此卻懂得體諒對方,好像小孟的存在,就像一個家裡的凝聚中心,讓爸爸可以專心的外出打拼工作,媽媽能夠安心的照顧家裡。偶爾有朋友臨時約來家裡聚會,兩個人也能夠快速的分工合作,把家裡收拾妥當。


龍霸是個沈默少話的「老式」男人,即使工作時間晚、壓力大,也很少聽他回家說些什麼抱怨的話。但每每在我們單獨相處的時刻,卻能夠明顯感覺出來他的輕鬆與自在。暫時放下工作的壓力,拋開小孟12公斤的重量,兩人手牽手慢慢散步,讓夫妻間的情感維持一定的熱度。


孩子會慢慢長大,工作也只是生活的其中一個部份,然而,夫妻互相扶持的情感卻是一輩子要走的路。











2010年11月23日

即使我不在你身邊,一樣愛你。

剛準備好晚餐從廚房走回書房,聽見正在睡覺的小孟發出輕微的呼喚聲,趕緊走進臥室察看。在黑暗中我看見平躺的她正揮舞著小手,咚咚咚的拍打床鋪。口裡清楚的說著『媽咪,坐。媽咪,坐、坐、坐。』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小孟說夢話,揮舞的手就像她平時要我坐在她身旁一樣,拍打著座位椅子。我輕聲的靠近床緣,心裡突然有種淺淺的心疼與不捨。

雖然我已經幸運的比其他職業婦女,多了許多可以陪伴孩子的時間,但時間好像永遠還是不夠多。每每覺得和小孟一起玩耍的時間,總是過的好快好快,一轉眼她也就這麼大了,能做夠自己做的事情越來越多:洗澡前喜歡自己脫衣服、脫褲子;客人來家裡拜訪她也會『請坐』、『請坐』的幫忙招呼客人。


但就算她能夠吃飯不掉一粒白米,喝完果汁順手把杯子拿到廚房讓我洗,終究她還是個孩子。清晨睡醒了沒見著我在她身旁,會在床上哭喊著媽咪;玩耍到一半,發現我溜到廚房洗菜、切菜,有時候還是會跑到我腳邊,賴著不肯起身。每當遇到這樣的時候,我總會萬分心疼的趕緊放下手邊的工作,只是,總有些時候,手邊的工作,是無法馬上擱下的。


下午在後陽台趕著把洗衣機裡的衣服拿出來晾乾,再放進不能久泡水中的手洗衣物脫水時,原本自己在房裡玩耍的小孟,突然跑進廚房,隔著紗門,放聲大哭。既不願意繼續去玩耍,也不想要到陽台來陪我一起晒衣服,只是一直喊著想要我抱。我一邊加快手上工作的速度,一邊講著安撫她的話語,希望讓她知道,我很快就會到她身旁陪她。然而,哭泣的聲音與淚水還是持續到我工作完畢。


龍霸有時候會說,小孟會這麼黏人,又總是纏著我抱,都是被我寵壞的。但做母親的,誰不想給孩子最多的陪伴呢?只要孩子有需求,作為母親的能夠給予最及時的回應,是最大的安慰。雖然我也知道,這種疼愛與陪伴,是不可能持續一輩子的,但我總希望,能夠在小孟還小的時候,給她最多的愛與呵護,不是溺愛或是沒有限度的寵愛,只是想要讓她知道,不論發生什麼事情,做母親的,一定會是她最大的支持。


我想,是因為我從小就被外婆捧在手裡疼愛,所以懂得有人疼、有人愛的滋味是多麼美好,也才會懂得如何疼愛自己的孩子。雖然不用像職業婦女每天送孩子去保姆家就得忍受一種別離的小小心痛,但每回不得不放著小孟讓她哭泣著等我時,心裡難受的感覺,卻一樣深刻。


只希望小孟能夠清楚的知道,即使媽媽不能無時不刻都陪伴在她左右,愛她的心,卻始終一樣不變。




2010年11月18日

2010京都報告(銀閣寺與北野天滿宮的驚奇晚餐)

銀閣寺外的綠牆參道
穿過銀閣寺道上用綠樹修剪出的高聳參道,左彎進銀閣寺的入口。


幾名身著整齊制服的工作人員,正在耙梳庭院裡的白沙景觀。手執竹柄木刷的男子,不過三十出頭,定神專注的進行他可能每日都必須要重複的工作,即使低頭不語,看不出被頭髮遮擋住的臉部表情,但很明顯地,他非常敬重自己的工作。嚴謹的態度不僅可以從他已經梳整完成的白沙部份看出,乾淨的衣領與手套,也看得出自己對自己的尊重。


在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的銀閣寺裡工作,也驕傲的將自己視為文化之一。


專注整理花圃沙景的年輕男子


穿過中門,就到了銀閣寺最有看頭的銀沙灘、向月台,目前最古老的書院式建築東求堂,和銀閣寺的本堂觀音殿。

向月台上拍照的人影
順著步道繞著向月台、銀沙灘看上一圈,我不禁納悶:這用沙堆起的景觀,要是遇上了雨天,甚至是少有的大雪,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




今天的天氣晴朗,但不斷吹拂的風依然把沙灘上的細沙帶往樹林、步道,所以看似平整完好的沙景,其實正不斷受到風吹的侵蝕。那雨天呢?它們會因為雨水的重量、溼度,而凹陷出一塊大洞嗎?參觀的民眾又能和我看到相同的景致嗎?

答案雖然不得而知,但我想這些寺內的工作人員,每天必得花上許多工夫盡力維持庭園景觀。而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重複工作,想來也不只是工作,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種禪意的修行。


放下心中所有雜念,一心一意專注眼前簡單、重複但不凡的工作。


完全的練習「活在當下」。

銀沙灘
東求堂
銀閣寺本堂觀音殿
沿著步道上依循路線的指示走上一圈,銀閣寺的整體面積,比我想像中的還小。很快到了紀念品販賣部,裡頭賣著一些銀沙灘、向月台造型的和果子。因為想要趕在北野天滿宮關閉前到那裡轉轉,於是決定直接離開。在寺院出口處的前方,我們遇見另一位滿頭白髮卻依然制服整齊的工作人員,正拿著竹枝掃把清掃落葉,抬頭和我們微笑道別之後,繼續低首工作。


龍霸說:『他大概在這裡掃了一輩子的落葉。』。我想,銀閣寺真是個修行的好地方!


接在銀閣寺前站牌下的排隊人龍後頭,我和龍霸一邊看著拉車的轎伕,一邊聊著對面人行道上和龍霸一樣背著小孩揹架的年輕爸爸。


『是100號嗎?』我問龍霸,同時瞇著眼睛朝著慢慢向我們靠近的公車猛看。


『是呀!是我們剛剛從京都坐來的公車。』龍霸說。


『啊!糟了!我們應該要去銀閣寺道上等車。』我突然想起旅行書上提過的銀閣寺道和銀閣寺前的不同。


『這裡不是嗎?』已經跟著我等了好久的龍霸問。


『不是,這裡是銀閣寺前。』我驚慌失措的從背包裡掏出旅行書翻找。


『那你剛剛不是已經去站牌前面看過了?還跟我說就是這裡。你到底看了什麼呀?』龍霸驚訝的說。


『我看到洛巴士100,就很開心!然後,就忘記看停靠的站有哪些。但我確定去北野天滿宮的車子和我們早上坐的不一樣。所以現在趕快走!』我挽起龍霸的手,快步向前走。


『被你氣死了!很重耶!』龍霸無奈的跟著我走。


看看手錶,時間不到四點半,只要順利搭上巴士,趕在五點之前進北野天滿宮,還是有希望的。


『跑快點!馬上就要紅燈了。』看著對面車道上逐漸駛近的102號公車,我加速奔跑著想要衝過馬路。


『不行!揹著小孟我跑不動。』龍霸在後頭說著。


『喔,對。』我停下腳步等龍霸趕上。『可是這樣車子就要跑了耶。』我說。


『那也沒辦法。』龍霸慢慢走著。


就這樣我看著102號公車轉彎、靠站,接著在我面前搖著屁股駛離站牌。


『他就這樣走了耶!』過馬路的時候,我對龍霸說。


『不然勒,誰叫你自己不看清楚。』龍霸回我。


『沒關係,反正還有下一班。』我搖晃著腦袋安心的說。


過了馬路,我趕緊衝到站牌前面察看。


『完了!剛剛那是最後一班車。』我說。『不過沒關係,還有一般公車可以坐。只是要等比較久。』


『還要等二十分鐘才會來。』我看了看時刻表對龍霸說。


『等吧!不然怎麼辦。』


『那我們去前面逛逛,反正還要等那麼久。』耐不住等待的我提議說。


『在這裡等就好了啦!前面又沒有什麼好看的。』


『走走看看嘛~~』我央求著。


『那你自己去,我在這裡等,車子來了我叫你。』龍霸說。


『一起去嘛~~』


經不住我的請求,龍霸意興闌珊的隨著我往前走。走了一小段路,好像真的像他說得,沒什麼好逛,所以就又決定折回站牌。


『你不是說沒車了?』才一轉身,龍霸就指著前方剛駛離站牌的102號巴士問我。


『對呀!時刻表上是這樣寫的呀!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剛剛那部車誤點了,所以,這才是最後一班。』我小聲的說。


『下次不要聽你的了啦!我說在這裡等,你就偏要去前面逛,結果還有車子。』龍霸氣嘟嘟的對我說。


『好嘛~好嘛~~』雖然心裡想著,「你也沒來看站牌呀!還怪我。」但我並沒有這麼說。畢竟,是我自己沒看清楚,再說,也不值得為了這小事爭吵。


連續錯過兩班車後,不敢亂跑也無心閒晃的我,乖乖站在龍霸身邊等著車。因為不是觀光巴士,所以雖然是一樣的路線、距離,一般公車(好像是23號)要停靠的站牌就多了許多,上車之後,只能任由車子以緩慢的龜速,一站站停靠。看著車上一對金髮情侶扛著大包小包、桌子椅子,把公車當作搬家公司,心想,北野天滿宮大概是和我們無緣了。
上七軒路邊一台bling bling的腳踏車


既然時間已晚,我跟龍霸商量直接在上七軒,這條北野天滿宮前的花柳街就先下車,這樣至少還可以看看這些保留著各色屋棱窗門的建築物,不至於因為天滿宮關門就什麼都看不到。


牽著小孟邊走邊看屋簷上的鍾馗雕像、屋簷下風乾的玉米,慢慢晃到北野天滿宮前。一整排因為廟會而聚集的攤販已經準備打包回家,只剩下一位賣咖啡的中年男子,還熱情的招呼我們試喝。男子在毛玻璃的茶杯裡,斟進冒著煙的褐色咖啡,龍霸推說不要,我想他是認為那杯子一定沒洗,又這麼多人喝過,肯定不乾淨。我卻覺得這種廟會的市集就是如此,雖說咖啡不一定是極品,杯子也肯定沒洗,但熱情還的態度還是值得讚賞。偏酸的咖啡入喉後,男子和我寒暄了幾句『從哪裡來』之類的觀光對話,離開前還用中文對我說了一句『謝謝』。


在北野天滿宮門口,沒有遇上像東本願寺一樣急著關門的工作人員,趕緊溜進去逛逛。


一入梅宮(天滿宮是京都的第一賞梅勝地,所以在當地又稱作宮。),屋簷翻飛的淨手台下許多日本人準備了好幾個大寶特瓶在裝水,湊近一看,淨手台中央寫著可以飲用的文字與圖案標示,帶著小孟將手洗淨後,我們三人也用手捧著水喝了兩口,透涼的清水,沒有特別的味道。
北野天滿宮屋簷翻飛的淨手台


轉個彎,整排懸樑的燈籠已經亮起微微的柔黃。

低調古樸的石雕常夜燈
金黃奢華的吊燈

看見四周逐漸亮起的燈火,不急不徐的遊客,心想,真是來對了!

祈求小孟平安健康
大概是因為廟會的關係,天滿宮並沒有如旅行書上寫的,下午五點關門。天空裡的藍與白;梅樹上的青葉,以及建築物黝黑的桃木,照上處處暖黃黃的燈火,好看極了!

繞進天滿宮的主堂,小孟拉著我往前拜拜,咚嚨一聲,零錢掉入木條縫中,接著,我搖了搖連著金色鈴鐺的紅白色帶子,祈求小孟平安健康。

環顧四周參拜的遊客,清一色日本當地的東方面孔,彷彿大家都知道天滿宮這天的夜間特別開放,只有我們是意外闖進的臨時驚喜。
天滿宮的一景

回想起在清水寺抽到的大吉籤條,滿心感激這趟旅途的平安幸運。


就像人生一樣,旅行裡的許多遭遇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要不是我們錯過了那兩班觀光巴士,或許我們會搭車直奔天滿宮,這樣不只錯過了上七軒保留的昔日街景,也可能早已逛完天滿宮準備離開,那麼,就看不到如此的美麗夜景。所以,有時候,錯過的別太在意,只需滿心感激並珍惜擁有的當下美好。


繼續往前走,側廳裡展示著許多廟會、祭典使用的華麗轎子、器物,與還有稚齡兒童穿著的正式和服,我想,真要遇上這裡盛大的祭典,肯定大有看頭。

美麗的天滿宮夜景
天色越來越暗,遠處的白色帳篷下,黃澄澄的燭光顯得異常耀眼。牽著小孟走近一看,帳篷邊還有一個茅草亭,裡頭點著一排排小小的火光,就像是在西藏廟宇裡頭看到的酥油燈,隨風搖晃著光火。
華麗的天滿宮側門



『應該就像是我們在台灣點的光明燈吧!』我跟龍霸說。


『好像是。』


『給小孟點一個吧!』我說。


白色帳篷下的男子,大概看我不是日本人,又探頭探腦的搞不清楚狀況,表情看起來不太想搭理我,倒是茅草亭下正在整理油盤的男子一臉和善。用英文簡單問了他這燈該怎麼點之後,他熱心的用日文回答了我好多好多答案,雖然聽不懂,但看著他用手在小孟頭上比了比的樣子,我突然想起天滿宮正是日本學問之神的祭祀總本社,加上龍霸說他有講到一個「聰明」這個詞,所以他講的應該是說,點燈可以保佑小孟聰明有學問之類的吧!


握著白白「米線」的小孟小手,還有寫著她名字的紙張。
跟著他到白色帳篷下繳了一百元日幣,領了兩條白白的「米線」,讓小孟拿在手上,我在一格格寫滿日本名字的紙上,填入小孟的名字。


隨著他走回茅草亭下,男子先用木片燃火示範了一根米線給我看,接著輪我點的時候,卻發現小孟手中的兩根米線已經被捏成了兩長兩短的四節小米線。男子看我大概怕一點火就燒到手,於是熱心的幫我把那四節小米線點著放入油盤裡,又自己折回白色帳篷下,替我再拿了兩條米線,讓我幫小孟點燈。


保佑小孟聰明的兩盞小油燈。
結果,這個台灣來的陳小孟,一個人點了兩盞燈、四條米線,這樣應該真的就會很聰明了吧!


點完光明燈後,天色已經全黑。正在猶豫著到底要繼續逛完腹地廣大的天滿宮,還是出去覓食時,我突然發現,小孟的褲子溼了一片。趕緊找個地方坐下,幫她換上一片乾淨的尿布,再用手帕跟衛生紙把褲子吸乾。(因為糊塗的媽媽,每天晚上都說要多帶一條褲子出門,結果最後都還是忘記,好在天氣乾爽,在小孟大腿跟褲子間隔一條乾手帕,應該很快就可以乾了。)一陣混亂之後,決定直接找餐廳吃飯來定定神。


步下天滿宮正門的階梯離開,左右兩側燈火通明,擺著鯛魚燒、炒麵、五平餅、大阪燒還有章魚丸子的夜市攤販長長的排滿路邊。就像台灣的夜市一樣,熟悉又親切。我們點了一串火烤年糕沾上醬色濃稠的鹹甜五平餅、一個奶油鯛魚燒還有一份關東煮邊走邊吃。只是沒想到逛完夜市,附近的餐館也都熄燈了。


翻翻手裡的旅遊書,上頭介紹的餐館要不就是太遠,再不然就是懷石京料理,太遠的擔心吃完趕不及搭車回飯店,近的懷石京料理又因為連續兩天的懷石料理大餐,已經提不起我的興趣。於是決定隨意繞近小巷弄裡走走看看,冒險的心蠢蠢欲動,和龍霸兩人打算憑著自己的直覺,讓命運決定當天的晚餐。


『怎麼看起來都黑黑的呀?』龍霸問我。


『不知道耶,好香唷!你有沒有聞到。』我說。


『有呀!可是怎麼都沒有看到店。』


『可能是人家家裡煮的吧!』


『那裡有個燈龍,是店,有價目表。』龍霸在路旁的民房邊看見一塊小小的牌子。


『可是看不懂也,賣什麼的?』


『我也看不懂。』龍霸說。


『就這家!怎樣?真的好香。』我問。


『好!』龍霸回答。


すみません,我拉開門簾,推開窄小的木門。小小的房間裡擺了五張鐵板燒的桌子,還有兩側可以跪做的塌塌米座位。其中一張上頭正滋滋滋的燒著兩份大阪燒炒麵,就是我們在外頭聞到的焦香氣味。


牆上的價目表
『...... 』一位親切的日本媽媽走了出來。


既然我聽不懂日文,猜想她也聽不懂英文,我開始直接比手畫腳溝通起來。日本媽媽貼心的安排我們坐下後,開始忙裡忙外的幫我們倒水、拿刀叉,用日文解釋吃法以及該如何料理。


看了半天完全不了的菜單,我和龍霸決定隨便點兩個看起來順眼的「菜」,然後指給日本媽媽看。
親切的日本媽媽


因為整張桌子就是一塊完整的鐵板燒爐子,只有很小的空間可以放水杯、盤子和刀叉,在日本媽媽準備配料的時候,我不斷耳提面命的要小孟等會兒千萬不可以讓手碰到鐵板燒爐子,因為會很燙。我想,是身為母親的直覺,日本媽媽準備好配料之後,並沒有拿到我們桌上讓我們自己動手料理大阪燒,反倒是很貼心的跟我解釋並詢問我們,是否願意讓她替我們在別桌上料理,然後替我們裝盤,這樣小孟比較安全,才不會被燙到。感激之餘,我們就像欣賞表演一樣,看著日本媽媽熟稔的煎肉片、鋪青菜、打蛋,滋滋滋的替我們煎好兩份大阪燒。


等待的同時,剛剛在一旁桌上煎烤的兩份炒麵主人也從外頭推門進來。隔著桌子看他們熟練的撒上柴魚片,淋上醬汁,然後開始用刀叉吃了起來。大約五分鐘的時間,日本媽媽也替我們端上了兩盤大阪燒。吃了之後才曉得,我們剛剛點的口味應該是一份什錦、一份豬肉,其中一份有附白飯和味增湯,但都沒有點到那吸引我們進門的超香炒麵。雖然有點小小失望,但這兩盤完全不同於前兩天高級料亭的家常味道,卻讓我們非常滿意。當下決定,如果等一下吃完肚子裡還有空位,一定要點一份隔壁桌的炒麵來吃。


當然,以我和龍霸還有小孟的食量,吃完兩份大阪燒之後,肚子絕對是還有空位的。於是,我跟日本媽媽比了比隔壁桌的桌子,龍霸說了一個『一個』的日文,然後,隔壁桌的那對夫妻,開始用日文跟日本媽媽說,我們要一份和他們一樣的炒麵。挖哈哈哈~~~真是感謝他們的翻譯。


傷腦筋的問題又來了!日本媽媽知道我們要再點一盤有炒麵的大阪燒之後,又要我們選口味,我們只好再憑著感覺點了一個跟剛剛兩盤不一樣的口味。然後,靜靜等候我們期待已久的炒麵上桌。看著日本媽媽俐落的走進開放式的廚房準備配料的時候,我和龍霸發現,又有一顆雞蛋被打進她裝盛的配料杯裡。算一算剛剛兩杯的配料,加上現在這顆被打進的雞蛋,已經是第四顆了!再抬頭仔細看看價目表,上頭的『玉』指的應該就是卵,因為在台灣吃到的玉子燒,就是雞蛋做的,而價目表上的每一種口味,最後都有一個玉,所以不管我們點什麼都會吃到至少一顆雞蛋,加上我們運氣十分好的還點到了兩顆雞蛋的,所以,今晚一整個就是雞蛋燒大餐。好在吃起來的味道還真不錯,加上原本就看不懂招牌跟價目表,所以也就沒什麼好挑剔的了。


飽餐一頓之後,算一算這吃了四顆蛋的晚餐,只花了2200日元,真是我們吃過最便宜的一頓了!


走出溫馨的家庭式餐館,四周的溫度突然變得好低,趕緊替小孟圍上頭巾、加了件外套,和龍霸手牽手快步走回天滿宮正門的站牌前,等待公車把我們接回京都車站旁的溫暖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