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3日

少了一隻腳的舊鞋

雖然我知道這樣形容很不敬,但不知為什麼,卻覺得非常貼切。

夢見外婆的那天早上,被自己的哭聲吵醒,右邊臉頰下的米色枕頭套,冰冰冷冷的溼了一大片。

下午,聽媽媽說,阿公又進醫院了。

清晨五點,阿公去敲姊姊的房門,說自己快不行了,要她打電話給三個兒子、兩個女兒,讓他們回家。睡夢中接到電話的小舅,吩咐姊姊趕緊送阿公去醫院,但他堅持要等小舅回家。

媽媽說,是小舅到家之後,他們才坐著救護車趕去榮民總醫院。

直到掛上電話,我才發覺,自己的手一直高高抬著,不敢動作。這時,建隆開著的車剛好駛進滿是人潮的B&Q,聽著熱鬧滾滾的音樂,看著紅通通的招牌、掛飾,和購物車中滿滿的年貨,我的心卻down到谷底。

隔天早晨,在建隆呼呼的打鼾聲中驚醒,轉身看見小孟安靜的躺在我左側床上,於是睜開眼睛望向天花板,想弄清楚到底為什麼自己會在這安穩的睡夢中醒來,這才回想起,夢中我聽見媽媽的哭聲,但任憑我怎樣詢問,都不願意告訴我阿公到底怎麼了。只是我想,雖然在哭,卻不願意說明,應該至少還安好的活著吧!

好在,這只是個夢。

終於,阿公在昨天從急診室轉進了一般病房。打了通室內電話過去,久久無人接聽,怕是他躺在床上不好起身,所以不敢掛斷;又怕他是在廁所,會因為電話鈴響,急急忙忙走路不穩,要掛要等讓我難以抉擇。

『喂。』電話那頭傳來阿公的聲音。果真,他剛從廁所出來。

『今天晚上十二點到明天早上九點都不能吃東西,明天早上要檢查。』阿公這樣說到。

『那你還好嗎?轉到病房應該比較安靜了吧?』我問。

『是呀!在急診室吵死了,一點都沒辦法闔眼。白天總算睡著一下了。』

『聽到你的聲音我安心多了,在急診室都沒辦法連絡你。現在我放心了。』要不是因為有小孟,我應該早就去醫院了。

『謝謝你呀!』阿公說。

聽了他的這句謝謝,我突然鼻頭一酸,謝什麼呢?是我應該要謝謝他讓我還能聽到他的聲音吧!

外婆走一年多了,就在小孟出生的那個月走的。這一年多來,阿公是怎麼過的?

每天晚上五個孩子輪流到家裡陪著他過夜,白天,家住附近的大姨媽也都會陪阿公去看病或準備三餐給他,正常的生活起居算是沒有問題。只是,心裡呢?

少了老伴的阿公,夜裡身旁少了一個人,白天獨自面對空蕩蕩的屋子,不再有外婆喊他老頭子,或鬥嘴時輕扭他厚大的耳垂,這樣的日子到底是怎樣熬過來的?

原本的一雙舊鞋,雖然舊,卻仍是一雙完整的鞋;少了一隻腳後,破損老舊的情況因為孤單,變得更加嚴重。

前陣子阿公因為感冒瀉了一整晚的肚子,卻硬是撐到小舅出門上班,才拖著身子到對面的醫院看診,因為怕小舅送他去榮總掛急診,更怕耽誤了小舅的工作。

鞋子新的時候,就像孩子小時候,爸媽總是捧著在手心呵護,深怕有個萬一;鞋子舊了,卻像父母老了,孩子雖不至於離棄,但父母卻總怕自己耽誤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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